夜幕降临,一个枯瘦佝偻的老汉踏进房门,他的到来,竟引来屋主人一阵戒备。
女人怒气未消之际,却被一句问话惊得泪涌眼眶——她等了十四年的那个名字,竟从一个“乞丐”的嘴里轻轻吐出。
是梦?是幻?还是一场迟到的归来?他是谁?又为何消失十四载归来时已形销骨立?
泥墙寒灯识旧人
1947年,王玉玲站在自家院子里,手里紧握着一把砍柴刀,动作麻利地劈着柴禾。
冬天马上就到了,买不起煤炭,只有靠这些枯枝干木来维持一家的温暖。
其他村里男人都有一份力,能出力做些农活或者砍柴,但她家里没有男人,只有她和女儿相依为命。
天色逐渐暗下来,正当她费力地砍着,突然,一道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。
紧接着,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哽咽的语气响起:“请问,这是韩子栋家吗?”
王玉玲的动作突然一滞,脑海里一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。
她猛地抬头,眼前的这个人,她从来没有见过,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,身材瘦弱,面容憔悴,鬓角满是白发。
他的衣服脏乱,胡须如同荒草丛生,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个乞丐。
王玉玲下意识地皱了皱眉,心里升起了一阵不悦,这个乞丐,不知从哪流浪来的,居然来她家问路?
“你找错地方了,走错了,”王玉玲低声说着,“我家没剩下什么能给你吃的,赶紧走吧。”
她从来不信那些传言——丈夫早就死在了战争中,听说他是被抓进了集中营,这些年来不曾收到一封来自丈夫的信,她几乎已经放弃了等他回来。
可是,当那人听完她的话,突然间不再低下头,而是猛地抬起了眼睛。
王玉玲一愣,她看到那人脸上露出了似曾相识的目光,那目光满是无奈。
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泪光,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:“王玉玲,俺是……俺是子栋!”
那一刻,王玉玲的手突然僵在空中,砍柴刀掉落在地上,发出一声沉重的撞击声。
她的脑袋像是被重锤击中一般,瞬间空白一片,心脏剧烈地跳动,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瞬间静止。
她的视线模糊不清,眼前的男人,那个瘦弱而又满身尘土的乞丐,居然说他是她的丈夫——韩子栋。
不可能!那个人早已经死了。
她怎么会相信这突如其来的话语?难道是疯了不成?
可是,那人眼中的熟悉,王玉玲再也无法忽视。
那是她记忆中深深烙印的面庞,是曾经的丈夫,是那个与她携手共度艰难岁月的男人。
即便是多年未见的他,模样早已苍老得如同一个陌生人,但那双眼睛,还是让她心生一丝熟悉感。
“你……你真的是子栋?”王玉玲声音发颤,她想要再确认一遍,不敢贸然做出决定。
那人低下头,擦了一把眼泪,深吸一口气,坚定地说:“是俺,王玉玲,俺刚从渣滓洞里跑出来!”
十四年,她为丈夫的死而痛苦挣扎了十四年,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,她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
她的丈夫,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,究竟经历了什么?
为何在十几年后,突然以这副模样回到她的身边?
王玉玲愣在原地,双眼泪光闪烁,终于在那一瞬间,泪水涌上了眼眶。
抉择
1908年,韩子栋出生在山东阳谷县石佛镇韩庄村。
十二岁以前,他和许多村里的孩子一样,每天放学后便上山割草、砍柴,冬天则帮着父亲在院子里劈木柴。
终于,韩子栋在十三岁那年,得以进入村里的学堂读书,也正是那段时光,改变了韩子栋的一生。
学堂里,韩子栋有着异于常人的聪慧,他非常好学,每当课后,他总是主动留下来,与老师探讨学问。
时光在学海的沉浸中悄然流逝,韩子栋的眼界逐渐开阔,他开始接触到一些新思想,那些富有革命精神、激进的思想开始在他心中生根发芽。
到了十六岁那年,韩子栋考入了山东省立第二中学。
在这里,韩子栋遇到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学,他们也像他一样,心怀着对不公、不义的愤怒。
那是一个充满革命激情的年代,社会动荡,思想变革,1919年的五四运动,掀起了波澜壮阔的潮流,韩子栋在这股风潮中,逐渐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。
他开始接触到马克思主义、列宁主义的著作,对共产主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每当课后,他与同学们聚在一起,讨论起国家的前途和未来,讨论起如何改变这个腐朽的社会。
1925年,随着大革命的爆发,国民党掀起了政治风暴,韩子栋也随着时代的波动进入了这个变革的漩涡。
他在学校里加入了国民党,并开始参与组织工人运动、农民运动等活动。
在那个动荡的年代,韩子栋是一个典型的青年革命者,充满理想。
随着北伐的胜利,国民党逐渐暴露出其背叛革命的面目,韩子栋逐渐对蒋介石的政府产生了不满。
尤其是在他参与组织工人运动期间,亲眼目睹了国民政府对工农的压迫,这让他对国民党的信任彻底崩塌。
他开始怀疑,自己所投身的这个革命事业,是否真的是为人民的福祉而战。
1932年,他与中共地下党成员周怡结识,通过周怡的介绍,成功加入了共产党。
后来他被派往了国民党特务机关——蓝衣社,成为了一名卧底特工。
蓝衣社的工作非常艰难,特务机关纪律森严,管理严格,但韩子栋却凭借着机智与毅力,逐渐在其中立足。
他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,总是小心翼翼地执行任务。
与此同时,他在党组织的帮助下,也掌握了许多有价值的情报,帮助革命组织顺利开展了不少行动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国民党特务已经开始怀疑他,很多人开始对他产生戒心,危机悄然逼近,他的处境变得越来越危险。
从囚徒到“疯老头”
1934年11月6日,一张严密布控的罗网悄然收紧,韩子栋终究没能躲过命运的追捕。
他被国民党特务在北平秘密抓捕,罪名是“通共叛国”,这一年,他不过二十六岁,正值风华正茂。
韩子栋被塞进一个狭小昏暗的囚室,手脚上还铐着沉重的镣铐。
等待他的,是一场非人的折磨——不是短暂的几日几夜,而是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酷刑与折辱。
他被吊打过,冷水灌喉,电击舌根,鞭打伤口,再撒上辣椒水……
每一次拷打之后,他的身体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一般。
可无论是打、是骂、是诱惑、是威逼,韩子栋都紧紧咬住嘴唇,一字不吐。
他开始在各地监狱中辗转,被从北平押送至南京,再到汉口、益阳,最后又被送进了臭名昭著的息烽集中营。
那是一座真正的“黑牢”,没有阳光、没有空气,只有霉湿、腐臭、黑暗与痛苦。
很多政治犯一进去就疯了,或是干脆死在里头,从此人间蒸发,无影无踪。
韩子栋在那里度过了整整六年,不见天日。
他被囚禁在一间阴冷潮湿的小屋中,白天黑夜几乎无差,连时间的流动都模糊了。
他靠着墙角坐着,偶尔听见牢外传来远远的脚步声,或是一声枪响,那就意味着,又有一个同志熬不过去,走完了他未竟的旅程。
在漫长的监禁中,他没有放弃,他知道,敌人不会放他走,也不会停止试图摧毁他。
他必须撑住,他在心中一遍遍默背《国际歌》,记住每一个狱中同志的名字,设想着某天能出去,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个告诉世界。
1940年,他又被转押到了重庆白公馆监狱,不久便进入渣滓洞。
那是一座真正的“活棺材”,戒备森严、铁门紧锁,几乎没有犯人能够生还。
白天只能蜷缩在逼仄的牢房里,夜晚被老鼠叼脚、虫蚁爬身。最可怕的是看守随意施暴,视人命如草芥。
也就在这里,韩子栋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决定——装疯。
他要用“疯癫”的伪装,换得敌人的松懈,换得一次可能存在的机会,他开始胡言乱语,独自咧嘴傻笑,蹲在角落里唱民谣。
他每天用力奔跑、翻滚,有时撞墙,有时发疯般大笑,看守们最初警惕,后来慢慢不屑一顾,只称他为“疯老头”。
为了让疯癫演得更像,他刻意在酷暑烈日下奔跑到虚脱,在寒冬夜里脱衣裸体颤抖。
他有一次因为“疯癫”失手打碎了看守的水缸,硬是扇了自己二十个耳光,演得昏死过去。
从此,狱中上下都认定他疯得彻底。
这副“疯老头”的面具,成了他在地狱中苟活的护身符,敌人再也不提审他,反而时常差遣他去做些杂役,有时还会带他出监采购。
他的自由度大大提高,成为整个监狱中最“松散”的一人。
他用疯癫掩饰机警,在监狱中四处传递消息,联络同志,成为党组织与外界之间的秘密纽带。
每次放风时,他奔跑并非无意义,而是在锻炼身体——为的就是某天,能从这座死亡之所逃出去。
奔逃路上的人间冷暖
1947年8月18日,这一天,白公馆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韩子栋身边的看守一时半刻并未察觉什么异样。
韩子栋早已准备好了一切:他用从工地上偷来的几根铁丝,用牢房里的脏衣服做了伪装,准备了偷来的钱和一把小刀。
每次放风,他都在偷偷锻炼自己,为的就是那一天能够借助体力逃出这座监狱。
装疯多年,警惕已然放松的看守们,没有丝毫怀疑这个“疯老头”的行动。
今天,终于轮到他和特务们一起外出买菜。
他装作像往常一样蹒跚着走在特务的队伍后,路过一个个商铺,这条街道,他早就熟悉。
每一条巷子、每一条小道,韩子栋都清楚地记得。
就在此时,他眼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是一个不太在意的勤务兵,正在和其他人聊天。
看守们一时没有注意到他,他突然心生一计。
“兄弟,去买两个大西瓜吧,天气热,给大家解解暑。”韩子栋眼珠一转,低声对那个勤务兵说。
这个勤务兵刚刚才被发了点零花钱,听到这话,眼中闪过一丝贪婪。
他本来是个闲散的差事,买西瓜不仅能挣点小费,而且自己也能沾点便宜,便毫不犹豫地接过了韩子栋手中的钱,朝着市场的另一头跑去。
这一刹那,韩子栋心跳加速,他悄悄地向旁边的一个小巷走去,借着市场的杂乱,迅速隐没在角落里。
那一刻,整个世界仿佛变得安静,只剩下他一人拼尽全力去逃脱的脚步声。
经过几个街口,他成功进入了一个废弃的仓库。
那里静悄悄的,没有人烟,他迅速在地上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,脱下破旧的衣服。
换好衣服后,他没有再走原路,而是绕过了重庆市区,经过一条条小巷,摸进了一个远离市区的集市。
这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,但对于韩子栋来说,这正是他需要的掩护。
他向一个挑担的小贩买了些干粮,偷偷塞进衣袋,又悄悄地向一艘渡船靠近。
船主是个江湖人物,看见韩子栋手里拿着一大把零钱后,便同意让他乘船渡江。
水路上,江风吹拂,韩子栋靠在船头,心跳逐渐平复下来,他终于逃离了渣滓洞的阴影,暂时获得了喘息的机会。
他一路沿江而下,躲避追捕,乔装改扮成不同的人——有时是一个商贩,有时是一个流浪汉。
沿途,他遇到过冷眼,也收获过温暖。
几经波折,韩子栋穿越大山和森林,翻越河流,经过了数百里的路程,终于回到了故乡——阳谷县的石佛镇。
他的面容已经大变,身形瘦弱,虽然岁月并未完全改变他那双深邃的眼睛,但他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、阳光灿烂的青年。
这是他多年来最渴望的地方,但如今,却显得如此遥远,如此陌生。